马海德

 

    11月12日，在中国人民的首都北京，在人民大会堂里，隆重举行了白求恩同志逝世四十周年纪念会。这是一次空前隆重的纪念会。它标志着中国人民对白求恩同志一年比一年更加深切的怀念，中国人民将永远敬爱他!

    最近，我重新到过华北地区一个被称为白求恩“家乡”的地方——那里曾是白求恩愉快地工作过的地方。他在中国人民最艰苦的也是最关键的时刻，传奇式地为战斗着的中国人民做出了不朽的贡献!那里的人民，清楚地记得白求恩当时活着的时候的情景：那时，强大的日本军队正在各条战线上全面推进。他直接来到延安，又从那里直接出发去晋东北山区前线，为中国革命全心全意地献出了一切。直到今天，他的献身精神和在科学上精益求精的精神，仍然是当代千百万青年，特别是新长征中决心为四个现代化出力的医药卫生工作者学习、前进的典范!他的国际主义精神对人们是那样的宝贵，他的光辉将与日俱增，像灿烂的星星一样，越照越高!

    人们，特别是国外的朋友们，很难想象当年白求恩大夫在光秃秃的五台山区是怎样艰苦奋斗的。他的英勇牺牲，今天就像刻划很深的浮雕一样，四十年来一直鼓舞着人们！

    40年前，我夹在一群医务工作者和别的同志中间，欢迎白求恩医疗队的到来。我们聚集在当时称为肤施城的南门口欢迎他。这座城市就是以后的延安。它就是当年陕甘宁边区人民政府、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八路军总司令部的驻地。在欢迎他的路上，装点着一幅又一幅标语：“欢迎伟大的国际主义者!”“欢迎反西班牙内战的老战士!”“欢迎世界闻名的加拿大医生、中国人民的朋友!”欢迎的人们，挤满了道路两旁，他们手里都举着写有欢迎口号的纸旗。可惜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后悔当时没有记日记。尽管相隔四十多年了，但白求恩他那瘦长个儿、灰头发、大步走向欢迎队伍的形象，仍然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中国、加拿大、美国人民的第一次握手！

    1938年，白求恩来到中国，武汉是他停留的第一站。接待他的是王炳南同志。一开始，白求恩那种坦荡直率和精力充沛的精神状态，就给王炳南同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不禁羡慕着：这个瘦高个子的身体里蕴藏着多么大的潜力啊!这就是王炳南同志给当年在武汉中共中央办事处负责的周恩来同志介绍的好医生。周恩来同志在百忙中热情地接待了他，从午夜起和他深谈，直到凌晨!谈话中心是在西班牙和中国的反法西斯战争，在敌后进行游击战的八路军的政策、作战计划和前线的情况，并且给白求恩叙述了战时的概况。周恩来试想让白求恩了解当时在敌后战争的困难，要他对即将面临的艰苦斗争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甚至建议白求恩在远离前线的武汉附近短期工作一个时期，使他有个时间来适应生活，适应战时医务工作艰苦的环境。白求恩不加思索地一口回绝了这项建议，直截了当地表示要求上前线去!根据周恩来同志的指示，王炳南安排了白求恩的征程。 白求恩1938年来到延安时，那里正是美丽的春天，中国抗击日本侵略者将届一年。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正从各条战线上撤退，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不断潜入敌占区组织动员人民进行长期抗战。人们和欢迎委员会陪送白求恩来到为医疗队准备下的驻地。这是位于延安市中心的八路军后勤部最好的小院。当时，外宾极少，延安还没有宾馆。以后，随着战争的延长，许多外国医务人员踏着白求恩的足迹，来到中国……有外科医生、护士、卫生技术人员，他们来自奥地利、加拿大、德国、印度、印尼、日本、朝鲜、马来亚、菲律宾、苏联和美国。白求恩是其中最早的一个。当时与他同来的有他的手术室护士简·尤恩和雷·布朗医生。途中，他遇到过敌机的轰炸，为了迷惑敌机，他让医疗队先过黄河，再“根据地图”抄近路去前线。他在叙述遭遇轰炸的经过时，还给我看了他当时拍摄的几张可怕的照片。他气愤地说，日寇暴行和西班牙的敌人完全一个样!他还给我重述了西班牙内战时他所经历的片断。我们一连几个小时谈论战争、生活和将来。他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一个果断的、有脾气的人。我记得，当人们劝他说，目前日本防线很强，必须等一个适当时机才能顺利穿过时，气得他抄起圈椅，猛地往窗户扔去，他用的劲儿是那么大，把窗棂子都砸断了；一面他还高声叫着：“我不能等到打完仗再去!我是来和你们的勇士们肩并肩战斗的”，“光阴宝贵啊，同志!”他没完没了地一再跟我说：“同志，我们要抢时间……！”◆◆◆◆◆ 白求恩同志最早做的几个手术，是在延安宝塔山下、我们的窑洞医院里作的。我和几位中国医生当助手。我们都看到，他是一位十分高明的医生，技术熟练、轻快。他还随时关心着病人，真是体贴入微。白求恩带来了国外战伤外科医疗和护理方面的最新知识和丰富经验。他对于战地输血、及时抢救战伤手术、休克和出血的急救、输液、止痛、骨折固定、骨髓炎的处理等等，都有渊博的知识和成熟的经验。但是，当我们谈起八路军的战斗情况时，他立即觉察到，这里存在着巨大的差别，需要一种几乎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医学和外科学。当他了解到迅速和机动是游击战术的重要特点时，我们进一步给他介绍了中国医药卫生工作简况和经验：只有紧紧依靠人民，才能得到力量的源泉；依靠人民，才有辅助医务人员；依靠人民，才有搬运伤员和辅助护理人员；依靠人民，才能把他们的家当作病房，组织地下医院。我们陪他参观了我们设在窑洞里和农民家里的医院。由此，他懂得了为什么在这样简陋的居住条件——既没有自来水，没有电，又缺少必要的设备，几乎是一穷二白的条件下，伤员和当地居民的医疗仍然照常进行。同时，我们让他参观了那里的几所培训学校和训练班。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教学设备，仅有的一点也是手工土制的；没有油印的书籍和参考书，只有手抄本和简易的图书设备。我们带他参观了我们中西结合的药厂，在那里生产军民需用的药品，其中有片剂、粉剂和浓缩剂，都是根据传统的中医验方用中草药加工制成的，有退烧药、止泻药、解痛药等等。由此，白求恩大夫逐渐熟悉了这种军民合一的、从20和30年代红军时代发展起来的医疗组织机构。白求恩很快地了解并掌握了抗战进行的规律，弄清楚了如何使医疗机构为之服务。他在参加实际工作中，把他的知识、经验和具体情况逐步结合起来。

    白求恩也十分注意军民的卫生保健预防工作。他强调卫生宣传，教育军民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以保持军队和人民的健康。白求恩到达前线之后，充分发挥了他那渊博的知识和充沛的精力，夜以继日地投入工作，并想方设法推广他的经验。他编写教材、绘制挂图；和木工、铁匠一起研制机动性手术配套设备……。他设计的“芦沟桥”马背手术箱，一打开就成了流动手术台，它的箱屉还可以盛装外科器械和材料。在工作、教学和领导流动医疗手术队等活动中，充分说明，白求恩是个敢于设想、有天才的人。在晋察冀解放区工作的短短一年中，白求恩先进的思想、模范的工作，以及他的教学和最新的医学知识、外科知识，与由数以千计中国医药卫生工作者发展起来的医药保健思想和机构，融合成为一个整体，建立起了为人民服务和革命人道主义的传统，充满了献身精神和责任感。白求恩在敌后华北山区以及平原解放区工作和活动的故事广泛流传，当年八路军战士高声喊着“白求恩大夫就在我们后边!”的口号，勇敢地冲向敌人的事迹，已为人们所熟知并一直反复称颂着!

    白求恩来到中国时，他的政治见解早已成熟。他经历过贫困、疾病；他熟知政治、社会和社会问题、工人运动、伐木工的板棚和结核病院。在延安窑洞的夜谈中，我们盘坐在土炕上，一边喝茶，一面谈着。他谈到对国际反法西斯斗争的见解。他深深体会到，当时西班牙的反法西斯斗争虽然英勇，但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这是因为人们对于当时正在形成的德、意、日法西斯阵线的危害性认识不足，尽管我们在国际联盟、各种国际会议上、在报刊上……大喊要求组织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可是仍然没有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没有有效地组成，因而没有能够制止法西斯战争的威胁，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无数爱好和平的人民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今天，回忆往昔，不禁使我感到，要是白求恩同志今天还活着，面对当前霸权主义者和扩张主义者对世界和平的严重威胁，他一定会大声疾呼要记取当年的血的教训!今天，威胁世界和平的是霸权主义者和扩张主义者。爱好和平的各国政府和人民，有必要共同努力，在当代反对侵略、维护和平的斗争中发挥积极作用，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作出贡献。

    在1938年中国人民苦难的日子里，白求恩同志看得很清楚，中国是处在反法西斯斗争的最前列。他注意到，尽管当时中国共产党的装备极端落后，却正在领导全国人民反击日本法西斯侵略者。由久经考验的长征战士组成的八路军，是抗日战争的主力军。由于他们前仆后继、英勇奋斗，已经开始扭转战局，有名的平型关大捷，和一举击毁日机二十架的战斗，就是最初的、但是关键性的胜利!◆◆◆◆◆

    白求恩大夫出众的政治修养，使他很快明白了中国当时的政治情况。毛泽东主席在白求恩出发以前，和他作过一次长时间的、热情的谈话。基本上谈的是政治。毛主席向他概括介绍了他将在怎样一个困难的条件下工作；中国共产党在长期抗战中的政策、措施和打算。毛主席向白求恩询问西班牙战争的经验，过去从事的工作，以及他对前方工作的意见。毛主席敦促白求恩积极反映前线医疗工作的情况。白求恩到达前方后的报告都是详尽、生动并具有建设性的。

    在华北山区艰苦的战斗经历进一步锤炼了白求恩，使他懂得了如何使自己成为一个更高明的外科专家；成为一个不屈不挠的反法西斯战士；成为一个更加坚强的共产党员!在那里，八路军指战员们，多少工农子弟兵勇敢顽强、坚韧不拔、忘我无私、忠于人民的战斗精神和高度责任感，使白求恩深为感动。当他不得不在麻醉药物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做手术时，伤员们忍着痛不吭一声；他们对敌人是那么的恨，而对人民又是那么的爱，这一切正是他们真正懂得了为民族生存、为解放全人类而战。白求恩因被当作这个队伍中的一员而深以为荣。他那深厚的国际主义感情，在这个活生生的、平凡的日常经验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和深化。

    白求恩最后英勇地牺牲在他的岗位上。当时，我们就因缺少那么几克青霉素而无法挽救这位伟大人物的生命!白求恩热爱过的人民，怀着无限敬仰和爱戴的心情，把他埋葬在他们身边；他的墓地今天已成为河北省省会石家庄市的烈士纪念公园，这个公园也由此而闻名全国。

    毛泽东同志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称赞他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者，并号召中国共产党全体党员和中国人民都来学习他。这个高举国际主义光荣旗帜的旗手，这个加拿大人民伟大的儿子，将永远是中国人民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和狭隘的爱国主义的典范!

    (贾伟廉朱锡莹译) (注：原文载于1979年11月18日《健康报》第3版。本次转载时略有删节)